旅行吧！孩子 TravelSeed

傍晚時分兒子和我沿著河岸散步，晴朗的天氣裡，湄公河的景色乍看之下宛如陽朔的離江山水。沿途不斷有拉客的船家殷勤地跟在後頭喊價，三十塊美金包船一小時，帶你到湄公河上看夕陽。

我們一聽到"搭船、搭船"的叫賣聲，母子倆就相視而笑了。才搭了兩天的船，聽到搭船兩字便感到厭倦，更別說一小時要花三十塊美金，真是漫天喊價。

不過商人們還是不死心，三三兩兩的跟在後頭沿途叫價，河邊散步的氣氛也走調了，我們倆只好佯裝耳聾、快步通過。

這時我看見一張怯生生的臉，畏縮地站在角落，"要搭船嗎?不管多少錢我都載。"，又是一個拉客的船家，可能剛入行不多久，勉強學著生硬的英語，聲音微弱沒有自信，在這競爭激烈的碼頭邊顯得毫無勝算。

他跟上來，半央求著說"不管多少錢我都載你們，十美金也可以"。見我們一點沒有心動的跡象，他迫切地立刻加碼，"隨你們要搭多久都可以。"

可惜我不會說寮語，很想勸他早點回家休息，就算免費招待、短期間內我們都不想再搭任何船了。當我們就要走遠時，我隱約聽到那人喃喃地說，"我一整天沒載到任何人了…"，然後用種近乎絕望的聲音吐出一個字，"拜託…"。

是的，我心軟了。既然已經連續在湄公河上看了兩天的夕陽，再看一次又何妨?

那是一條江邊普遍可見的漁船、簡單的加裝了木板座椅改造成搭載觀光客的小船。船才開不到五分鐘，便緩緩地停向水上加油站。我心裡武斷地做好準備，少不了會被推銷東西或加收油錢，或者應該說在我心軟的同時，心裡已經武斷的準備好不只要花十美金了。

沒想到船家只是默默地加滿了油、然後又默默地繼續向前。雖然沿著我們來時的同一條水路，但乘著這捕魚的小船、緊緊鄰著水岸邊前進，我們這才看見沿途有數不清的細小支流錯綜交會著，而在那些支流邊泡在河裡抓魚的漁夫、攜家帶眷在河邊洗澡的村民、從大石頭上高高躍起再縱身跳入水裡的那些皮膚黝黑的小男孩，湄公河岸的生活彷彿特寫鏡頭般歷歷呈現在我們眼前。

我和兒子睁大了眼睛看著，連話都忘了說。不知道過了多久，船家熟練地將漁船在江面上整個打橫、熄了引擎，指向遠方說，"從這裡看過去，日落。"，然後便陷入很長、很長的沉默。我忍不住打量他那略顯蒼老的眼睛，好像藏著許多煩惱和憂愁。

這裡的人真的那麼不快樂嗎?於是我試著與他交談。船家的名字叫阿泰、年紀輕輕就有妻小要養活，原來那顯老的眼睛 和臉上的皺紋不是歲月的痕跡，而是生活的磨練。阿泰說這裡的男子本來世世代代都是漁夫，現在只要學會講幾句英語，便可以招攬觀光客增加收入。原來要在這岸邊招攬生意還得輪流，每個口岸都有地盤分配的。今天如果沒有人光顧，阿泰得要等上好幾天才能再來；不能來的時候他就種田打漁，種田打漁是沒有收入的，只能溫飽而已，而帶觀光客看夕陽則為生活帶來希望。

那麼，你的希望是甚麼呢?我好奇地問。

阿泰想了很久說，這裡的人都非常、非常窮。增加收入之後，可以買更多的食物敬獻給僧侶，祈求我們下輩子不再這麼窮。

接著阿泰誠懇的說，謝謝你們願意花錢看夕陽，今天我很幸運了。

與我們擦身而過的另一條漁船上也載滿了觀光客，每個人手上拿著相機拍個不停。我心想，從三十美金到十美金，不知道他們鏡頭底下的湄公河夕陽又是值多少錢呢? 

天色漸漸暗下，過不久熱鬧的觀光客都散去了，遠遠的山麓之間只剩下一艘孤舟獨自行進在天地之間，緩緩、緩緩地令人遺忘了時間。